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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b 19 21 tweets 2 min read
大年初三那一天,我早上六点钟爬起来给大伙烤了个ciabatta。吃完早饭十个人四辆车一起开到雪场,穿好鞋我才意识到把背包忘在民宿,就开车回去拿,结果发现有人把钥匙插在门锁内侧,从外面打不开,遂找到邻居打电话给房东来开门。拿到背包上山时已经是九点多了,先找到岩兄带他滑了两圈。
然后等到三个师父从树林里滑下来再一起上去滑了一整天野雪,我发现StepOn在深粉里总是卡不住,不知道是老化了还是某个螺丝松开。中午师父A下山去开视频会,前一天晚上从柏林来了一个大家都不太熟的某甲,是师父A的朋友,我们都以为他水平不错,就带着他去滑道外。结果他中途摔了很多次。
最后一段野雪在树林里,要基本沿着等高线横向切过很长一段山脊才能保证回到缆车基站以上。一开始我看到师父C比我低了五六米,还在提醒她不要落到下面去,不过她经验丰富,最后从基站下面的小路走上来了。但某甲在第一次滑行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我们没有在意,继续滑到三点多,才发现他在微信群里求援。
他说在树林里又摔之后懒得往上爬,就沿着坡向下滑了,但山谷里雪太深,现在爬不上来,让我们想办法救他。看他共享的定位离基站并不远,我就去找缆车的工作人员,想请他们开雪地摩托把他接上来。工作人员看了定位说这就五十米,自己爬上来就好了,缆车停了之后也还是有条下山路可以滑回山腰的停车场。
缆车已经停运,我们商议一阵,把工作人员说的路线发给某甲,就打算下山回去做饭。谁都没把这事想得很严重。但工作人员也商量了一阵,出来跟我们说还是去一个人跟他下去看看情况。此时我们七个人在一起,两个男生要照顾女友,剩我跟俩师父,我想了想就把车钥匙给了师父B,叫他带师父C回家,我下去看看。
下到基站我朝山下大喊某甲的微信名,是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有听到并且也能回应,算是放心一点,就在旁边跟工作人员反复跟他确认往上爬的路线,等他上来。从地图上看他在的位置离缆车站只有五十米,只是落差太大,加上树比较密,所以没法看到。谁知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再共享位置发现他只爬了五米。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新月出现在树梢,工作人员让我告诉他要一直爬,不然可能会冻死,我才意识到事情有点失控。在群里说了之后,大家一起给他打气,说加油爬上来回去吃栗子鸡。工作人员觉得比较严重,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他的两个同事骑着另一辆雪地摩托出现在基站,我们四个人商量现在要怎么办。
当天的雪崩等级是4,后来我知道那一天Tirol雪崩死了六个人。三个工作人员讨论了半天,口音太重我只能大概理解是这种情况下雪地摩托开不下去,所以最差的情况就是叫救援派直升机过来,不过他们可以试试让最年轻的Chris穿双板带一根绳子下去把他拉上来。
于是工作人员把绳子的一头拴在摩托车上,Chris带着另一头下去消失在树林里。不一会二十米的绳子拉直了,但Chris还是没看到某甲。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又去拿了二十米绳子接上,这才听到Chris在对讲机里说他看到了人,但距离他还有十米。某甲用半小时左右爬了这十米,拉到绳子又爬了两小时才上来。
天完全黑了,最后五米的时候我看到某甲爬两步要坐着喘十秒,就走到雪里去拉他。雪的确很深,踩到底没到大腿根。某甲上来之后惊魂稍定,问我应该怎么感谢工作人员,一人给二十欧够不够。我听完很无语,叫一次直升机是三千欧起,他爬上来的路是Chris用双板横着一步步踩实的,现在他能想到的价格是二十。
不管怎么说人救上来了,终究是有惊无险。在探照灯里我问清楚了Chris、Andreas和Mathias三位奥地利蒂罗尔好男儿的名字,向他们表示感谢。他们启动雪地摩托,带着我们两个骑到山腰停车场把我们放下,某甲狠了狠心掏了一百欧给他们。此时我才知道师父B让师父C跟其他人回去,自己一直在停车场等我们。
工作人员离开,我看了看地图,发现这个半山腰的停车场从山下开上来还是相当麻烦的,可能需要雪链,有点担心师父B开我的车翻到沟里去,决定拉着某甲继续向前,沿着雪道滑到山脚再说。下山道技术上来说是条黑道,但我想这条道我滑过六次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坐着滑下去,单板没有在怕陡坡的。
事实给我狠狠上了一课。首先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滑完一天粉雪没吃午饭又在山顶上站了三个多小时,体能已经到极限并且腿冻僵;其次天黑之后气温下降,雪道上的表层已经冻住;第三就是下山道虽然有照明,但能见度还是很差的。
一系列因素综合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我在离停车场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板刃从冰面上脱出来,以大概30kmh的速度撞到一根直径二十厘米的铁柱上面。碰撞的次序是头的左侧,左肩,肋骨,左髋外侧。有那么十几秒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整个视野变黑,耳朵里是轰鸣加上液体流动的声音,左腿好像断了。
某甲滑到我旁边问我没事吧,我张嘴说不出话,过来了一分钟才喘上气来,跟他说把我的对讲机捡回来。他捡回来之后跟师父B说我们这边有人受伤了,需要叫救援。我喊道没有人需要救援队,让我缓一缓!然后在那边躺了整整五分钟。脑子里面平静下来之后我自己摸了一下,腿事情不大,但肋骨应该是裂了两根。
好在我还能站起来,于是最后一百米我坐着滑了下去,抬头看到自己的车头灯在不远处亮着,有种迷你奥德赛的感慨,脱下板艰难的走了过去。师父B把我俩接回民宿,我决定不去医院,因为腿伤只是撞伤,骨头肯定没事,至于肋骨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的,只会叫我静养。
回去时大家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我们进门。如果今天不出这事,我本来应该是主厨,正在关心我的黄焖栗子鸡。但经历漫长一日的此刻我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喝两瓶啤酒在沙发上瘫着。当晚我发现人的任何俯仰转身咳嗽大笑其实都会牵动肋骨,the more you know啊。
十一点多肾上腺素终于褪去,困意排山倒海,我爬上自己的床,在疼痛中入睡。当晚十分惨烈,半夜醒来发现右半身已经压麻了,但肋骨太疼无法翻到仰卧的姿势,有一种物理上鬼压床的效果。次日早晨大家轮流来探视我,给我买来一盒布洛芬,我吞了八百毫克下去,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就上山滑了一天双板。
话说双板是真的养生啊,在暖阳下滑到几乎要睡着,遂决定六十岁以后只滑双板。下午布洛芬褪去之后又开始痛到生活不能自理,只好先行下山等着大家在粉雪里爽完回家。晚上又吃了过量止痛药,好歹睡得还行。第三天起床继续用布洛芬吊命,挣扎着穿单板去公园,无奈核心肌群完全失控,三次跳台子都摔了。
公园跳不成,决定跟着师父A上去2500米的地方滑一段野雪,这一段风景实在是太棒了,别说肋骨,天灵盖裂了也值得去: 下来之后我们决定再跳一次公园就去因斯布鲁克逛街,但就在这最后一趟滑行里,师父A膝盖受伤,感觉有点严重,于是师父C带着我们两个伤员去了诊所。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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