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跟其他活动一样，都有个精细和粗糙的差别，在技能上相应会有高低之分。木匠做家俱，活粗活细，大家都会看得很清楚，一是因为看的见摸的着，二是因为不需要知识和训练就能看清楚。但涉及到思维的精细和粗糙之别，大部分人看不清楚，一是因为思维不像家俱那么直观，1/n
二是因为对思维活动粗细的辨别力多少需要些基本的知识和训练。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有关联，但在认知领域，有些关联是有意义的，有些关联缺少意义。比如说，下雨天两辆汽车追尾，下雨路滑肯定是个原因，但你追究那个原因没有太大意义。你如果撞了别人，说如果不是下雨路滑，就撞不上了，2/n
这可能没说错，别人很难反驳，但对方对这种说法不感兴趣，大部分理性的路人对这种说法也不会感兴趣。所以，这种对事实相关性的表述就会成为一种自娱自乐式的自辩，立场根据自己在不同时空中扮演的角色而变换，与别人达不成共识。3/n
为了避免这种纠缠于简单的事实相关性而导致自娱自乐式的自辩情况，古代罗马人发明了一种说法，叫sine qua non 或 condicio sine qua non，一直沿用到现在，不但历史上教会法采用，普通法也采用，而且至今美国的法律还在用。但它的影响不只是在法律中，而是深入到人的思维方式。4/n
在法律中，它相当于 proximate cause，大致是日常语言中讲的“直接原因”或“近因”，以区别于简单的 factual cause，即泛指的事实相关或事实原因。但它又不能只是直接原因，还必须是有意义的原因，这样探讨问题才有效。比如下雨天两车追尾，下雨路滑肯定是个事实原因，但它本身没有太大意义，5/n
即便知道了这个事实，也解决不了车祸纠纷问题。如果只是重复下雨路滑和两车追尾之间的事实相关性，增加不了新知识。所以，不能停留在这个factual cause，必须去认知追尾事件的proximate cause，比如说后车没有保持安全距离，车速过快，轮胎老化，刹车片磨损严重等等。6/n
找到了这些直接原因中的任何一个，都比简单重复下雨路滑有意义。后者只是导致追尾的factual cause，而前者不仅是factual cause，而且还是导致追尾的proximate cause，而且是有意义的proximate cause。这种有效的认知才能解决问题，在担当不同角色的人群间达成共识。7/n
那些追寻追尾事故直接原因的人并非不知道下雨路滑是个事实原因，而是知道即便知道了那个真理也解决不了问题。有才俊觉得自己高明，看到车祸报告写车祸原因是没有保持安全距离，就说不全面，要给人家补充，说下雨是主要原因。那补充不了什么有意义的知识，只反映了补充者的思维粗糙。8/n
这只是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与proximate cause这种比较精细的思维相比，那种只理解factual cause的认知就过于粗糙。思维粗糙，很多问题争来争去，什么也解决不了。如果不调整思维的精细度，那些同样的问题再争论一千年，还是解决不了，就象争辩下雨路滑导致追尾一样。9/n
但要提高思维精细度，并不是个愉快的过程，需要下一些功夫，在这个过程中，会看到以前自己相信的不少东西其实是粗糙思维的产物。就像一个木匠，手艺提高了，看以前自己做的那些家俱会知道有多么粗糙，看别的木匠的手艺也就有了更高的辨别力。这才是进步，否则就还在原地打转。10/n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在简体字语境和大陆人教会语境中，很多人习惯于把一些粗糙的木匠活当成博大精深的智慧，一些手艺粗糙的文化木匠就成了大巧若拙的智者。11/11
